本文源自“公众号:病理科周全医生”。 一语双关的好题目: “用好”网络,用“好”网络。 刚刚进驻“好大夫”平台,遇到了两位患者咨询。他们的情况都很有代表性。 患者一: 已经拿到了病理报告,希望听到病理大夫的解读。 患者二: 已经拿到了病理报告,但原单位的诊断不够明确,咨询是否需要会诊以及相关事宜。 这两种患者都是 “互联网+医疗”的最佳受益者。 病理医生能在“互联网+”中做些什么?远程会诊耳熟能详。除此之外呢?别被狭小的显微镜视野限制了想象—— 咨询(许多医疗平台已经运行得非常成熟了) 病理报告签发之后不是一了百了,临床医生凭着它杀伐决断。被“决断”的患者或许有满心疑问。以前,这些疑问要么在沉默中灭亡,要么由另一个读者(临床大夫)解答。现在,患者完全可以获得“面对面”答疑的机会。再多的困惑,一问了之。 磨刀不误砍柴工,干啥事儿之前是不是都应该充分准备?很多人已经习惯出门前看一眼导航,有没有堵车、骑车还是公交……更何况去人地两生的医院办完全陌生的事项。现场办事之前,先在网络上精准地选择目标医院、目标科室,幸运的话,甚至能够找到目标医生,问问相关事宜,省得丢三落四。 上述是“用好”网络。 下面是用“好”网络。 好马配好鞍。进驻之前,医生一定会慎重评估:平台是否靠谱、操作是否便捷。好的平台才能够邀约到好的医生。 病理医生会不会不屑:咨询怎比得上诊断? 意外无处不在。看看前不久的网络热文:《2020年病理诊断行业分析报告》,在400亿元的病理市场中,细胞超300亿,是组织的10倍之多。谁知道数年后的行业分析中,咨询会不会也有一席之地呢?
直播时间:2024年10月09日17:57主讲人:周全主任医师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病理科问题及答案:问题:请教周老师,白片是什么?视频解答:点击这里查看详情>>>
(上帝的视角)这个手术室真忙啊,二十多个手术间全部开放。大大小小的手术在准备着、进行着、收拾着。她知道自己得了乳腺癌,知道必须手术切除,也知道隔壁手术间是同病房的患友。但无论患者什么年龄、容貌美丑,这都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好在她信任自己的治疗团队,最终沟通的方案是:在保证彻底切除肿瘤的基础上,尽可能保留乳腺。无助地躺在手术台上,只看得见闪亮的无影灯和戴着口罩的面孔,他们是:高帅镇静的外科大夫(已经谈了很多次话了,每次都温文尔雅);在头顶上唠唠叨叨的麻醉师(只在手术前一天见过,印象挺好);在手术间翩然穿梭的护士(健康真好啊)。外科大夫问她疼不疼。“不疼。”他开始动手了,眼神自信、温和,动作不徐不疾。她也跟着放心、放松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很快的,他从她身上多个部位切了点儿什么、对身边的护士说了些什么,把切下来的东西放进了一个容器。护士把容器端到了旁边的推车上,在一张基本信息已填好(看来是早有打算)的单子,“术中冰冻病理申请单”,上认真地写下“上切缘、下切缘、内切缘、外切缘、基底切缘”。护士端着盛放组织的容器和那张单子走了。手术大夫这边放慢了节奏,显然在边做边等。等什么呢?那位护士来到了不远处的房间,门口挂着“病理科冰冻室”。隔壁的护士也正好过来。训练有素地交接。护士们走了,组织和单子留下来“排队”。一位年轻大夫(既然在病理科,就称作“病理大夫”吧),小心核对信息后,拿出组织,认真观察,时不时动动刀剪。边看边说,旁边的助手忙着在键盘上一字不漏地记录。然后,组织被排着顺序地放进装有刀具、带着玻璃盖子的机器。原来,这是个复杂的冰箱。组织冻实了,一位技师摇动刀具,将其精确地切成菲薄、几近透明的薄片儿,贴在一张玻璃片上。玻片井然有序地进出一个个染缸。出来后,俨然已“大红大紫”。再滴一滴树胶,扣上另一张薄如蝉翼的玻璃片儿。染色后的组织片就这样被永久封存了。片子和刚才的申请单一并被移交给坐在显微镜后的年长的病理大夫。几十年的学习工作的经验教训在那一刻快速整合:她在诊断。录入电脑、打印报告、签字盖章。她知道手术大夫在等病理诊断。“组织+申请单+时间”换回来一张病理报告。故事中的女主保留了乳腺,因为各个切缘未见肿瘤。隔壁房间的患友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肉眼看不到的病变在显微镜下无处遁形,肿瘤细胞已经走得太远,不得不把乳腺全部切除。——摘自微信公众号“病理科周全医生”
看到显微镜下的这个图像,我就知道患者拿到病理诊断报告时会喜极而泣。女,40岁,便秘、大便不成形。肠镜检查结果:直肠与乙状结肠交界的地方有一个肿物,突向肠腔,环绕肠管周径的2/3。内镜通过困难。肿物表面粗糙、糜烂、出血。考虑癌。取6块组织送病理检查。这份肠镜报告是一周前签发的,这一周,患者及其家属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她的父母、丈夫、子女都知道了吗?40岁,本身是独生子女吧?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二胎了?孩子还小吧?她是如何度过这7天、168小时、10,080分钟、604,800秒的?当她知道自己不是肠癌,甚至不是肿瘤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都说经历过死亡的人会大彻大悟,她是不是从此更加温柔、平和、宽容、豁达,人生再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什么诊断让我有如此多的联想?子宫内膜异位症。正常情况下,子宫内膜衬覆在子宫内壁。怀孕时,是宝宝的温床;未孕时,形成月经。不正常的情况下,子宫内膜会长到别的地方。长到子宫壁的肌肉里,会痛经到无法忍受;长到卵巢,会形成包了一包血的囊肿;长到肠壁上,就会造成这位女主人公的虚惊一场。子宫内膜往肠壁里长,假象:肠壁肿物。子宫内膜随月经周期脱落、出血,假象:肿物出血。肠镜活检送病理,是目前唯一的确诊手段。 回到故事中来。病理医生总是默默无闻,但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都为自己的专业自豪。——摘自微信公众号“病理科周全医生”
该怎么形容它的样子和大小呢,“灰白组织一条,长1cm,直径0.1cm”;或者“孑孓一条”(蚊子的幼虫)。显微镜下肿瘤细胞很打眼,伴有色素沉积。恶黑(恶性黑色素瘤)。哪儿来的?患者男,36岁,体检发现肺部结节。到医院详细检查后发现肺、肝、骨、肌肉……都未能幸免。尤以右侧下半身为甚。怎么这么晚才来看病呢?申请单没能回答我的问题。直觉告诉我,电话那端一定又是一个悲剧故事。果不其然:喂,您好!我是xxx,请问您是xxx吗?是的,大夫,您好。请问您以前有过什么病吗?诊断过什么肿瘤吗?(尽量诱导患者自己想)没有啊,我都挺好的。(看来他没有进过医院)您脚趾、手指,或身上其它地方有没有切过黑痣啊?(不得不捅破窗户纸)没有啊,没切过。(不可能,一定有他没想起来的事情)那您身上的痣有没有突然长大啊?(诊断是明确的,临床过程是可疑的,必须问出隐藏的联系)没有啊,我很少有痣。(怎么办?陷入僵局了)您没有去修过脚,或者什么的吗?(右侧下半身最重,脚部恶黑的可能性最大。不能放弃。)有啊,去年,我脚后跟上长了个鸡眼,去修脚。师傅给我挖掉了,当时看了一眼,是黑的,就扔了。除了满怀同情,我能说什么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别轻易切了就扔,送到病理科检查一下,确保无误后,再扔不迟。——摘自微信公众号“病理科周全医生”
患者男,53岁,肺微小浸润性腺癌。问清了定义(什么是“肺微小浸润性腺癌”)、诊断标准(什么情况下诊断这个疾病)、排除标准(什么情况下不诊断这个疾病)、各项免疫组化项目的内涵、预后(得病以后的存活情况)等。最后,问道:“5年存活率100%,意思是我只能活5年吗?”“如果100%患者在5年的时候都活着,怎么能说“只能活5年”呢?这是个语文理解的问题吧”。“那5年生存率是什么意思呢?”“字面上的意思:从确定诊断开始,此后5年的时候,患者依然活着。换句话说,患者至少能活5年。”“那5年之后呢?”“如果5年的时候依然好好的,既没有复发也没有转移,您这种疾病,就认为是治愈了。”“为什么只有5年呢?为什么不说10年、20年呢?”“因为对于这个疾病来说,5年的时候如果没事儿就认为“治愈”了,此后再出现类似的疾病,也认为是“新的原发”,与这次无关。故,没必要对一个已经结案的事情继续追踪。”大家都知道肿瘤有可能治愈、有可能进展、也有可能致死。诊断肿瘤后,医生不会对患者撒手不管,会为患者制定一系列后续方案。这些方案当中就包含了“随访”,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对于危害性小的肿瘤,随访5年也就到头了,意味着可以盖棺论定了;对于危害性大的肿瘤,会随访1月、2月……(进展迅速的肿瘤)或10年、15年……(迁延不愈的肿瘤)或直至死亡(明天和死亡,不知道谁先到来)。好比一车乘客,死亡者算中途下车,每到一站,计算一下还剩多少乘客。——微信公众号“病理科周全医生”
入伏的北京真是燥热,这位患者发来的纠结更让我不吐不快。 他前列腺素升高,穿刺11针,其中一针被诊断为“不典型小腺泡增生(ASAP)”。这种诊断的意思是:发现了像癌的腺泡,但是数量太少了,既不够直接诊断又不能放过不提。刚巧它的英文缩写的意思是“尽快”(assoonaspossible),也就是说赶紧进一步检查吧,再穿刺也是应该的。 这样一个患者来咨询,我依照惯例跟他解释这个诊断的意思、面临的纠结,建议他可以进行病理会诊或者请泌尿外科再进一步检查。 几个小时后,他告诉我“别人跟我说不用进行病理会诊,我很纠结,该怎么办”。 如果您来会诊,我可以告诉您该怎么办理,有哪些注意事项;但我怎么能替您决定来不来会诊呢?绝大多数会诊结果同于原单位诊断结果,但我不知道哪些病例会是“少数派”。尽管“少数派”可能少到1%,或者更少,但其影响之大,足以让我终身难忘、让患者终身受益/受害。捡着近三年我自己遇到或科里其他教授遇到的病例,您看看:25岁,女性。外院诊断:肾高级别未分化肉瘤(少见的高度恶性肿瘤);会诊意见:肾血管平滑肌脂肪瘤(常见的良性肿瘤)。34岁,女性。外院诊断:宫颈腺癌(常见的恶性肿瘤);会诊意见:宫颈小腺体增生(纯粹的良性病变)。?岁,男性。外院诊断:肠癌(常见的恶性肿瘤);会诊发现标本弄错了,把别人的癌挂在了这个患者名下。38岁,女性。外院诊断:乳房皮肤鳞癌(常见的皮肤癌);会诊意见:乳腺癌(与鳞癌来源不同,治疗完全不同)。?岁,男性。外院诊断:肾癌;按照肾癌治疗效果不好,病情进展。会诊意见:输尿管癌。…… 大是大非的差异尚有这么多,肿瘤类型间的差异就更多了。这些患者来会诊的时候,原单位病理报告没有一份写着“诊断困难,建议会诊”,原报告医生都是很有信心地给出了诊断。患者之所以来会诊,是因为我们医院有规定:但凡在我院治疗的,必须有本院的病理报告。要么在我们医院重新活检取标本,要么拿原来的病理切片来会诊。患者或者临床大夫,多半都没指望会诊意见会发生什么改变。但是,正因为大家严格地执行这一环,才产生了一小部分“幸运星”。 您若问我:幸运的比例这么低,值当吗?我想,您可以问问自己。另,攀登珠峰最后的10米,比最初的1000米还要难。
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病理科周全医生”周一上午特需门诊,患者坐在我旁边。是位年轻女性,眉眼很漂亮。显微镜下看着是皮肤肿瘤,主要是顶着皮肤向外生长,顺便也向下浸润了皮下脂肪组织。估摸着不算小,3cm吧。您想想,一个年轻漂亮的连青春痘都不可容忍的女性,怎么会容忍皮肤上长了个这么大的东西呢?听她讲故事吧。半年前,肚脐下长了个“青春痘”,习惯性地挤掉了。过了不久,旁边长了个小结,不足黄豆大,无痛无痒。慢慢长大到1cm。去医院就诊,被告知是“瘢痕疙瘩”。没理会。持续生长。将近2cm了。再去医院,还是“瘢痕疙瘩”,并被告知可以用“美容针”消除。她不放心,去了别的医院,当第三次被告知是“瘢痕疙瘩,美容针有效”时,她接受了。连打三针,肿物应“针”而长。终于有人建议手术切除了。可手术之后,依然被告知是“瘢痕疙瘩”,做不做病理都差不多。幸运的是,她因为一个让所有病理工作人员心酸的理由,坚持做了病理。这个理由是:反正才200块钱,看看到底是什么。病理诊断是:皮肤隆突性纤维肉瘤。(注:这是一种皮肤恶性肿瘤,简称“皮隆突”)我同情她:毕竟是个恶性肿瘤。替她庆幸:虽然选择病理的理由让我难过,但她终究还是做了一个正确决定。顾影自怜:病理啊,病理!何至如此啊!好吧,振作起来,劝君一句:为了您的准确诊治,但凡身上切下来的东西,哪怕小到一颗“青春痘”,请送病理检查,更何况,病理如此便宜。物美价廉的病理诊断,你值得拥有。
术中冰冻:在手术过程中,切取少部分病变送给病理科检查,通常要求病理科在半小时内给出诊断,以供术者决定手术方案。因制作过程是将组织急速冷冻,故得名。因为只有一张最基本的HE染色切片,术中冰冻成为了最能放大病理诊断“主观性”的场景。昨日,冰冻主诊大夫拿来一张肺肿瘤切片,她本人的意见是:考虑良性(腺瘤),但不能除外恶性(腺癌)。患者躺在手术台上,手术刀等着病理诊断,良恶不定怎么办?疑难杂症一定要集思广益。有限的时间内多人传阅。都是常年活跃在冰冻一线的大夫。诊断意见如下:1.良性。(果断)2.大概率良性,也可能恶性。3.良性。(寻思良久)4.良性。(果断)5.良性。(有些犹豫)6.恶性。(坚决不同意发良性)7.大概率良性,也可能恶性。8.大概率恶性,也可能良性。意见这么多,报告总还是要发的。尽管深感抱歉,也只能邀请临床一起承担困难:多人阅片,良恶不统一,待石蜡。病理诊断的主观性是与生俱来的。病理诊断依据的是对“形态”的认知,若认为是方形,则良性;圆形,则恶性。绝大多数时候,方圆易辨。少数时候,方圆难辨(例如是不是圆形切掉了边边角角形成的“假方形”?)。病理诊断如此主观,多一双眼睛看看总是牢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