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西南医院普外科科普号

大年初一我值班，傍晚时分来急诊，一线二线搞不定，我开鸡年第一刀！计划生育顺民意，放开再生攒人气，高龄孕妇怀二胎，当妈已有四十余。除夕之夜忽有恙，脐周不适隐隐痛，到了初一熬不住，全家上下慌了神。西南医院高大上，逢年过节不歇诊，伤病送到这里来，有识之士找对门。急诊医护勤接待，再请妇产和普外，查体验血打彩超，有条不紊动作快。肌紧压痛反跳痛，间或伴随有胎动，一查血象高得很，阑尾化脓咋个整？阑尾发炎常见病，男女老少皆难免，手术切除可治愈，乡镇医生也能整。难在患者是孕妇，动刀动枪有难度，七月胎儿抵脐部，切口划在哪一处？孕妇手术责任大，弄得不好要挨骂，要切阑尾要保胎，一线二线有点怕。找来阿牛老司机，临床经验蛮丰富，手术数量列前茅，去年获评状元户。微创治疗最拿手，开刀腔镜齐步走，驾驭手术机器人，胃肠肿瘤常倒腾。今夜使用腹腔镜，腹壁打孔探毛病，腹内脏器览无遗，眼见为实能定性。阑尾化脓已穿孔，子宫四围全是脓，切除阑尾吸净脓，轻松淡定自从容。操作轻柔又仔细，牛刀小试祛疾病，避开子宫和胎儿，三个微孔全搞定。腔镜手术创伤小，母子平安恢复早，开春生下鸡宝宝，阿牛医生再问好。（丁酉年正月初一，于重庆西南医院）

今天早上从大学同学微信群里得知，龚家荣同学突然去世了，说是心肌梗塞。很多同学在群里表达哀思，纷纷对遗属爱心捐助。中午在两台手术间隙，我打开手机，翻出一张去年十一月的照片，看见了家荣，渐渐忆起了家荣的样子。家荣与我是第三军医大学的同学，同窗五年却并不相识。缘于我们八四级学员大队有近300位同学，而我和家荣一样，属于既无颜值又无才艺，在同学中毫不起眼的那一部份人。毕业后天各一方，再无交集。直到去年十一月，我去沈阳军区总医院巡回教学，这才见上面、说上话、对上号。读军校，既是同学，更是战友，分别越久见面越亲热。那一天国标招来了家荣、清明、树行、利军五位在沈阳工作的同学，为我接风洗尘，热情款待。推杯换盏间，得知当天恰是我49岁生日，这下不得了了，同学们又是端上长寿面、又是微信发红包，我接都接不住。这辈子第一次在家外过生日，第一次吃长寿面，幸福满满。多好的同学和战友啊！谁又知道，此前除了树行，家荣、国标、清明、利军四位同学，我连话都没说过一句，人更对不上号。他乡遇同学，相见分外亲。这是军校特色，是八四大队精神。那天，我和家荣还穿着军装，是工作刚结束，未及换装就赶去聚会。照片上家荣红光满面，精力充沛，何曾想这才四个月，家荣就匆匆走了。令人唏嘘不已。何事让年富力强的同学就此撒手人寰？晚上，又翻开同学微信群，得康同学还原了家荣起病前后的情形：两个月前下肢软组织摔伤，住院做些简单治疗。拟于18日出院，17日回家过52岁生日，在家里突发急性呼衰，马上送医院抢救，竟然没救过来，从发病到离世只有40分钟！同学们多是各个领域的医学专家，一分析，都认为是肺梗塞。我哑然了，昨天下午我刚主持了一个预防肺梗塞的学术会议。有必要、有义务普及一点静脉血栓栓塞症的知识，也算对家荣的告慰吧。静脉血栓栓塞症(venous thromboembolism, VTE)包括肺血栓栓塞症（pulmonary thromboembolism, PE)和深静脉血栓形成（deep vein thrombosis, DVT)。PE与DVT是同一疾病发展的不同阶段和其在不同部位的两种临床表现，二者统称为VTE。VTE是外科手术常见并发症，如无预防措施，普通外科手术患者DVT发生率为10%～40%。大型手术患者同时具有多种VTE危险因素时，致死性PE发生率高达5%。每年都会遇见这样的病人：手术后恢复得蛮好，准备出院了或者刚出院回家，却突然猝死了。其实是深静脉血栓脱落，堵塞了肺动脉，发病凶险，多数救不过来。任何引起静脉损伤、静脉血流停滞及血液高凝状态的原因均是VTE的危险因素。临床医师应对手术患者进行VTE风险和出血风险评估，采取必要的预防措施。评估工具推荐使用Caprini模型进行风险等级评分。具体预防措施包括机械预防（如穿弹力袜、使用间歇充气加压泵）、药物预防（皮下注射普通肝素或低分子肝素钠）。家荣同学没有做大手术，却也发生了PE，梳理一下，病情发展或许是这样的：滑雪摔伤下肢软组织，静脉血管内膜挫伤加之患肢制动、血流缓慢，下肢深静脉内血栓形成，血栓脱落流入右心房，继而进入、堵塞肺动脉，导致急性呼吸衰竭，猝死。一件小事情，就这样夺走了一条鲜活的生命。生命何其脆弱？造化为何弄人？望医者患者都能对静脉血栓栓塞PTE这个冷血杀手多一些认识，早一些防范，悲剧莫要一再重演。 家荣一路走好！（2017.3.20，重庆）

今天，郑成竹教授出殡，不能前往上海送行。在千里之外，忆起了这些年来与郑教授接触的一些情景，历历在目。有几件不经意的小事，对我影响颇深。郑教授曾任第二军医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普外科副主任，我则担任过第三军医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普外科副主任，是兄弟单位，是战友。但郑教授是我的前辈和老师，是我国我军微创胃肠外科的开拓者，对我院我科微创外科手术的开展给予很大帮助。初见郑教授，是在2004年。在余佩武主任的带领下，我们开始探索腹腔镜手术治疗胃癌，请来了全军微创外科学组组长郑成竹教授作手术演示。那例胃癌分期很晚，未能切除，郑教授用一把"神器"—腔镜直线切割闭合器，在腹腔镜下行胃空肠吻合，又简便又微创。我当时脑洞大开，竟然能够通过几个腹壁小孔，完成这样的手术！我的微创胃肠外科生涯就此打开。经过十多年的磨练，现在腹腔镜胃肠手术很娴熟了，但依然清晰记得郑教授当时手术的细节。郑教授对我的影响可谓深远。另一件影响更为深远的事，是一件不经意的小事。在接送郑教授的车上，郑教授接听了一个电话，像是一个病人打来的。"你好！我是郑医生。有事吗？"接着就在电话里与病人讨论病情。工作、生活中接触过很多大牌医学专家，很少有在病人面前谦称"我是某医生"的，听到的多是"我是某教授"、"我是某主任"、"我是某院长"……我也不能免俗，心里藏着虚荣。那天，我默默的记下了郑教授的谦称"我是郑医生！"从此后，我与病人、朋友交流时回归了自我"我是钱医生！"人呐，放低了身段，天地就开阔了。后来在各种学术会议上，经常聆听郑教授讲课。他在微创减重外科领域的理论和实践，相当精湛，国内无出其右，听之获益匪浅。讲坛上大捭大阖，自信满满，不由得不信服。2007年我们申报军队医疗成果一等奖时，评审专家追问"你们是不是做得最早？是不是做得最多？是不是做得最难？是不是做得最好？"后面三个"最"，我们做到了，但第一个"最"却不敢当。国内最早做腹腔镜胃癌手术的，当属郑成竹教授。2009年，《中华消化外科杂志》在桂林举办学术会议，有一个辩论赛，辩题是"可切除的胃癌先手术还是先化疗？"我有幸与郑教授坐在了台上。我和曹晖、余江是正方辩手，张连阳、丁卫星、杨枫是反方。郑教授作为主持人兼裁判居中而坐，张弛有度、妙意连珠，恰如其分地掌控着辩论节奏。现在回想起来，双方辩手说了些啥已模糊不清，郑教授的风采却清晰浮现在眼前。手术台上，郑教授精雕细琢，讲坛上捭阖自如，生活中却豪气干云。与朋友在一起，路边野店，矮桌小凳，甩开膀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好不快活。看着郑教授稀疏的头发，我竟将其与鲁智深扯上了关系，深明大义、胆识过人、能力超强、不拘小节，二位英雄真是如出一辙。一样精彩快意的人生，一样洒脱无牵地离去，留下多少传奇故事，令人赞叹、令人回味……鲁智深圆寂前，自书谒语“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 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 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我也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郑教授写几句话微创减重开拓，收获几多成果，学术讲坛捭阖，病患面前谦和，手术精雕细琢，不羁性烈如火，一朝得以解脱，扯断金绳玉锁。 咦！挥挥衣袖自去来，快意人生恰似我。郑教授，您一路走好！（2017.3.3，重庆）

周末看门诊，被一个姑娘毁了三观。三观，一般而言是指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是为老三观。新三观由胡锦涛同志提出，即事业观、工作观、政绩观。佛教中还有一个三观：空观、假观、中观。今天我被毁的三观，是我修定的，医学观、人生观、灵异观。忙碌工作一周，周末最渴望的是睡个懒觉，然后带着家人出门沐春风晒暖阳，回味朱自清的散文《春》……如此悠闲过一天。可是今天要看门诊，起床凭窗一望，天空阴沉，歌乐山烟笼雾锁。阴冷潮湿的天气，却阻不住就诊的病人，临近十二点还有很多病人挤在门口，一上午忙得尿都没空撒一泡。心情也像今天的天气一样，不美了。直到一位满是喜感的姑娘出现。这是一位穿着一身沙漠迷彩服的女军人，蹬一双军用胶鞋，左肩右斜挎一个军校发的黑挎包，军容蛮严整。身材高大，一看就不是川渝妹子。"姑娘，哪里不舒服？"姑娘双手叉着腰腹，一说一带笑。"下腹间断隐痛四天了，一跑一跳就痛，不跑不跳就不痛"。躺检查床上，腹部扪诊没发现阳性体征。"你这几天做过什么检查？"姑娘掏出一张病历纸来，刚看过妇科门诊的，子宫附件均无异常。可我拿起病历一看，嗯，过去史一栏写着"甲状腺癌术后一年"。"你患过甲状腺癌？还做了手术？""是啊。"姑娘笑咪咪的说，全无癌症患者的愁眉苦脸相。"你的甲癌是怎么发现的？"我知道，甲状腺癌早期一般没啥症状，不做彩超很难发现，做了彩超也难定性，须取病理活检才行。"是我妈妈梦见的！""啊？你妈妈梦见你患甲癌？是她看出你颈部肿大吗？""我颈部不肿大。我妈也不在我身边，她在陕西老家。她连续两个晚上做梦，梦见我颈子上长瘤子，打电话来非要我去检查。我拗不过，这才去做彩超检查，就发现甲状腺有包块，而且血供丰富，不像良性的。一做手术就是甲癌，做了双侧甲状腺次全切。"我目瞪口呆了，千里之外，梦中诊病，还真有其事啊。古诗词里有"心有灵犀一点通"，现代科学发现宇宙间存在"量子纠缠"，莫非都是真的？姑娘，你毁了我的灵异观。我昨天还是个无神论者。好吧，既然是行甲癌切除手术，那我就顺便给你复查一下。"来，坐下。把衣领解开，我检查一下甲状腺和颈部淋巴结。"伤口呢？伤口到哪去了？做甲状腺癌手术，颈部可是会遗留一个十公分左右的切口痕迹的。姑娘笑咪咪的说，"范教授用腹腔镜给我做的手术，颈部没有切口，只是在双侧乳晕和右侧腋窝处切了三个小口。""哦，到帘子后面来，把上衣解开，我看一下伤口。"确实在双侧乳晕和右侧腋窝处有三个1厘米的小切口痕迹，不注意还真看不出来。"胸前、颈部皮下有没有牵扯感觉，或者不舒服？""手术后半年内，皮肤有些麻木，后来就全恢复了，现在没什么不舒服。"姑娘，你颠覆了我的医学观！胃肠微创手术是我的拿手好戏，但是甲状腺手术，尤其是甲癌手术，用腹腔镜来做，我一向是嗤之以鼻的。在没有腔隙的颈部打三条长长的隧道去做手术，费时费力。虽然颈部没有切口了，但颈部、胸前皮下造成的损伤不是更大吗？术后皮肤下瘢痕形成导致的不适感可能更难受哦。长久以来我一直这样认为。因此在手术室看到我的老同学范教授用腹腔镜和机器人做甲状腺手术，总要调侃几句。今天这姑娘现身说法，改变了我的偏见。下次见到范教授，我得好好陪罪。这姑娘越来越有趣了。"来，来，来，告诉我，你是哪的人？一定是独生子女吧，你妈妈与你如此心心相印。"姑娘不好意思的伸出四个指头，"我家是陕西的，我在家是老四，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天，你们陕西没实行计划生育啊？我想多生一个都没门，你家竟然能生四个孩子。"我也是醉了。"都罚了款的，罚得还蛮重。""父母没被开除公职？超生可是要被开除公职的。哦，你爸妈不是公职人员？"“我爸是，他以前还是军人呢，后来转业到地方单位上班。我爸妈说，多几个孩子热闹些。”姑娘，你爸妈真是有远见卓识，千好万好不如多生几个孩子好。羡慕你家啊。"你高中毕业后，就考上了第三军医大学？学的什么专业？"姑娘又笑咪咪的说，"不是，我高中毕业考上了西北政法大学，也是一本。读了一年，我想当兵，就从大学入伍了。""哦，是个有志青年。当完兵又回西北政法大学继续读书？""也不是。当兵后我又重新考上了军校，现在读大三了。""当医生也不错，你以后想干普外专业不？来考我的研究生。""我学的是护理，四年制本科。"唉呀，姑娘，你的经历和行为，颠覆了我的人生观！生四胎令我羡慕嫉妒，也就算了。你说你，一本的政法大学不读，跑来当兵受罪，勇气可嘉。你要换专业，好歹也当个医生嘛，律师、医生还是一个层次。怎么学护理呀？你不知道医生和护士的差别有多大。特别是军护，大医院都不要啊，你占着军人的指标啊。西南医院多少年没进军护了，原来的军护基本都脱军装了，老的退役，小的转业。你说你毕业后要到哪去呀，还没等熬到毕业，你连母校也没有了。毕业证上还不知道是"陆军医学院"？还是"高滩岩医高专"？哪比得上"西北政法大学"名头响。姑娘真是好心态，佩服，佩服。化验血常规，白细胞也不高，不像是阑尾炎。先观察一下吧，病情有变化及时来复诊。姑娘笑咪咪的提个小要求，"能给我开个假条不？我这几天训练跑跳确实有些痛。""你还跑、跳？""我是田径队的老队员，训练中得带头。"姑娘，姑奶奶，你甲状腺都次全切了，没吃甲状腺素片？运动不受影响？还能参加运动会？"每天服两片半甲状腺素片，医生说要终身服药。我的跑步、跨栏、跳远成绩都不错的。"姑娘，你何止毁了我的三观，这第四观、第五观是什么，让我想想……（2017.2.26，西南医院）

今天是情人节，傍晚时分来到手术室，护士说我没有情调，不去约会，排这么多手术干啥？她不知道，我这不就是来约会吗，我的情人是机器人！达芬奇，我的机器人情人，你来到西南医院，已经七年了，奋战不舍昼夜，几番热情亲蜜之后，激情是否依旧？可曾有"七年之痒"？我知道，恋上你的人，是越来越多了，要与你约会，得排队等待了……你虽有钢筋铁臂，也会累吧？为你心痛。在这样一个柔情蜜意的夜晚，你把时间留给了我，让我陪伴着你，轻轻拨动你的心弦，用你的纤手，抚慰寸寸柔肠，满心欢喜，流连忘返。为你送上一朵玫瑰，我的机器人情人，谢谢你对我千依百顺，"手术状元"奖牌里，有你一半功劳。在这情人节的浪漫之夜，激情过后，依依惜别……（2017.2.14，23:30，西南医院手术室）